刘绍昆：画家亦是导演
　

    牵着一匹白马的少女，白衣素裹，恍如亦舒笔下的女子，有着柔嫩多汁的外表和灼人的青春。微风将她海藻般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她闭起眼睛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你屏气凝神之际，她已经准备好了一首歌，那并不是揶揄观众、花拳绣腿的口水小调，而是一曲嘹亮的牧歌，只见她朱唇轻启，发出了银铃入耳般的“啊——”。

这个场景并不是超级女声的比赛现场，而是来自于刘绍昆的油画《牧歌》。在我的想象里，作者应该是一位穿得格格不入，跟人群刻意保持距离的画家，不，应该是导演。否则，这样静止的画面怎么会有呼之欲出的立体观感呢？事实上，刘绍昆很整洁，有着短而利索的头发，穿着牛仔裤和软底鞋，还有着一双令人难忘的眼，一双怎样诡谲的风云都见识过的眼。他说着京片子，调子却是南方人独有的随和软儒，这让我想起了一位艺术鉴赏家对他的评价，“不知道是亚热带温暖的气候改造了这位北方男子，还是他原本就是一位具有热烈情怀的浪漫诗人。”

    他的工作室“画外”呆在新兴苑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地方不大，如同寻常的工作室一般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色的画作和颜料。它上一次热闹起来是今年3月份，广西文联主席潘琦，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赵如锋和广西美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谢麟来到“画外”。当时的主角不是刘绍昆，而是他最新的画作《1851•金田》。这幅画由从创作之日起就代表广西入选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赢得四方侧目。四易其稿之后虽然还在小心翼翼地添枝加叶，但浓墨重彩的画面已经让我们近距离地触碰到了19世纪中国近代史中最为壮烈的农民运动的烽火烟云。

    《1851•金田》其实脱胎于刘绍昆27年前的研究生毕业作品《知天有意启英雄》。那是1980年代，刚经历过酷历岁月的中国的文化艺术就像进入了青春期的孩子，在安迪•沃霍尔的作品，北岛、残雪的文字以及邓丽君的歌声中过着阳光灿烂的日子，而当时36岁的刘绍昆却在为自己毕业作品绞尽脑汁——他在阳太阳油画研究生班的学业已经接近尾声。有一天，他列了几个关键词，悲剧、壮烈，以及诡谲的历史。是百色起义还是昆仑关战役？他没有想好，他只知道主人公未必是英雄，但也要肩负道义，这样的念头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金田起义。但他可不是第一个相中这个题材的画家，早在1961年，广东美院的王恤珠教授就应国家博物馆之邀画了《金田起义》。即便是珠玉在前，刘绍昆也是胸有成竹，“之前的画家并没有逃脱那个特殊年代的局限性，更多的是在于堆砌人物和重现场景。喧嚣华美的画面下，没有展现出金田起义那种独有的历史悲情。”

    他并不想当肥皂剧的导演，用华美的背景和没有营养的对白来打发观众。他更像台湾导演侯孝贤，同情那些在历史风云下小人物渺若尘埃的悲情命运，于是不可自拔地将生死离别、故园遗梦、历史内省这些情感的碎片塞进了他们体内。实际上，这位爱阅读电影杂志的老人丝毫不掩饰对“导演”这一身份的认同，“历史画的创作者相当于一个导演，他不仅统管自己选中的演员，还要负责编剧，甚至还要熟知灯光、舞美以及舞台调度。”更进一步的，他还在毕业论文《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里发表了自己的方法论，“历史画创作的作者除了客观展示历史，还应表达自己的历史观，而不应该是历史事件的图解。”

    如果说1981年的《翻身的日子》是刘绍昆开始诠释历史题材的彩排，那么，《知天有意启英雄》则拉开了一场耗时27载的历史正剧的帷幕。在准备阶段，他翻阅了大量的史料，到湖南、合浦、钦州、河池等地采风；他辗转于历史博物馆，描绘原型并测量尺寸，到民间去寻找古兵器藏家，只为求画面展示的真实。

    在创作的过程中，刘绍昆真正地化身成了一个好莱坞默片时代的导演，为了让作品展现出完美的状态，他一共喊了三次NG：第一次NG，他让一部分领袖人物站了起来，是为了让每一个画面展现出向上的力量；第二次NG，他把人物往前看的状态改成往天上看，强调小人物与苍穹自下而上的交流，亦隐喻了洪秀全“知天有意启英雄”的诗句；第三次NG，他将画面拉高，让枪和旗直上天际，目的是加强向上的韵律。现在，在这幅将近完成的定稿中，他更注重每个人物的姿势和表情的处理，力求让每个人物在表情上都有自己的潜台词，“我不想要那么千篇一律的表情。”他说。

    末了，他偷偷告诉我，他把《《知天有意启英雄》的名称改成了《1851•金田》也是出于诸多的考虑，“毕竟画面内容展现的是1851年的一次天地会的祭天活动，修改后的标题更吻合内容。艺术家再怎么创作，也要尊重历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