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动心处——观丁杰画作有感

林明杰

    当今画山水的国画家中，学黄宾虹的不在少数。学出名望和学出名堂的应该有几个，而不足观者居多。黄宾虹“容易”学，一学就“像”。袭用西方“点彩派”的说法，黄宾虹该是“点墨派”了。似乎拿起墨笔像下冰雹似地往宣纸上一通猛点，点得满纸昏天黑地，就算是学得宾虹真谛了。看多了，以至于我见到学“黄派”就有点怵，怕被那粗野的黑墨点子砸着。
前些时候，朋友邀我去看来自北京的丁杰画展。我孤陋寡闻，过去没有见识过这位早已在京城画坛颇有影响的画家的墨宝。走进上海美术馆的展厅，迎面竟是那些满纸墨点的宾虹遗韵。但我并没有被吓跑，反而缓缓品味了每一幅画。
    从丁杰的一些水墨山水画中，我首先领略到了润秀空灵的气息。这是宾虹画风中的微妙之处。凡是宾虹妙品神品，无不透着秀润空灵。墨点是黄宾虹构成画面的基本元素。那千点万点，看似随意，细细体会却发现，是由淡墨、浓墨、焦墨层层叠叠，相互交错的。在混沌一片的表象下，则是有条不紊，层次丰富，变化无穷。越黑越浓重的画面，越是画得“透”，像是浓密森林中透射出来的千点万点的阳光。许多学宾虹者往往疏忽了，甚至南辕北辙了。丁杰发现了，并化到自己的笔下。
    再仔细看，丁杰其实并没有亦步亦趋于黄宾虹之后。他将黄宾虹的某些元素抽象出来，进行了当代意义的演绎。如果说黄宾虹是以他独特的笔墨倾诉着一个具有未来感的文人画家的胸怀，那么丁杰则是将宾虹最具特性的笔墨加以提炼，探索其纯审美的可能性。黄宾虹的千点万点演绎的还是山水的脉络，而到了丁杰那里，山水或许只是名义，他将千转百回、幽深无尽的真山真水平面化了。组成画面的千万墨点，不该脱缰的野马。丁杰试图在理性操控下进行激情演说，展示最基本的笔墨元素自身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
丁杰走的不是捷径，而是一条艰难的路。这样的画法，需要坚实的传统笔墨修炼，也需要对现代绘画抽象提炼和画面构成的悟性。从展览中那些较为成功的作品来看，丁杰用他娴熟的笔墨技法，将无数墨点汇聚成一股宏大勃郁的生命力量——这股力量透出画面，形成一个无形的气场，令人驻足沉默。
    后来我在展览中看到丁杰以蝇头小楷抄写的《水浒传》长卷。字迹工整秀挺，风格浑然一体。凡具有书法经验者都会有体会，这么长的手卷，从头至尾，气息不变，字字如一，何其难。这不仅需要深厚的功力，更需要始终如一的定力。许多人评价弘一法师的书法了无火气、柔和空灵。实则其内在蕴含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坚毅。这种坚毅的力量，是所有赝鼎无法具备的，因为作伪者永远不可能具有这种精神力量。一个真正的修道者，一个真正的修艺者，才会具备这种精神力量。打动人心的不是笔墨，而是通过笔墨所流露出来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