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天。在维微位于成都一环路的家中(也是书法家刘云泉的旧居),春的气息,已然满庭。他的书屋“七丈山房”设在自家楼顶上。室内摆一方长桌,几把古旧木椅。书桌相对的墙上,挂着维微近日新画的两幅绘画作品。
阁楼外的空地上,花草掩映,几尊古物格外醒目。这些都是他从古玩市场上淘回来的藏品:唐代大象、宋代供养人、明代墩子、清代石缸等。维微说,“它们的气息、古意,堪可玩味。有时候,光线好的话,对着那些古代的物件看,看着看着,真有时光穿越的感觉。”
维微早岁从戎,虽心在行伍,但酷嗜书法,喜爱文史。上世纪80年代,他的书法一度在军旅艺苑头角峥嵘,后因少展出作品,颇沉寂于艺界,然亦有幸避去当今书坛之积习。维微临池至今三十余载,功力不可谓不深。笔墨雄秀雅健,有渊雅文士蕴籍之深致,间亦透出落拓不羁之气概。由书而文,由文而画。
2000年后,维微又师从张士莹习画,遍摹八大、任伯年及吴昌硕、齐白石、陈子庄、李琼久诸家,有所会心。昔人有云:善书者莫不善学。维微不仅熟读书法史与书法理论,知晓源流,其阅读涉猎广泛,民间掌故、地方风物,不一而足。后又搜集研求民俗器物,与学者、文人、画士、工匠交往甚多。其学识日渐渊博,著述有收藏专著《说锡器》、学术随笔《中国李庄》等,深有影响。
维微简介:生于1963年9月,成都人。书画家、鉴赏家,四川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巴蜀画派》杂志编委,《画说天下》杂志编委、顾问。
“冷门”器物收藏20年
专注民间情感与智慧
自早年起就酷爱书法,维微逐渐深入,表现出好古之心,开始潜心文玩。维微眼力之锐敏,非一般人具备。过往20余年,在维微收藏的2000余件古董古玩藏品中,其中锡器最多,达400余件。2010年,维微出版了自己的收藏研究专著《说锡器》。该书按照器物的功能,将锡器分为茶具、酒具、水具等10个类别,系统讲述锡器的前世今生。在收藏界,锡器长久以来被收藏家遗忘。维微系统研究民俗器物的《说锡器》,也成为国内迄今为止唯一一部关于传统锡器收藏的作品,堪称该领域开先河、填空白之书。
选择研究和收藏锡器这一鲜有人提及的“冷门”器物,维微解释说,“锡器在古代寻常人家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只是现代人已渐渐不使用了,人们才会感觉陌生。其实锡器几乎伴随了整个人类文明史,只因古代重视皇朝史,轻视民间史,所以历史上很少关于锡器的记载。”
值得注意的是,维微的古玩研究,不同于高校文物学研究路数,也不是国家文博机构现代考古研究的门径。从主流学术圈看过来,他的研究,甚至有些“野狐禅”的色彩。但维微对自己的研究很有信心,“民间的搜索、整理、研究十分必要。我更关注那些真实发生的,有血有肉的历史,这里有很多生活的智慧、生活的理念和很多民间朴素的情感。”
更重要的是,维微的收藏志向与盈利无涉,而是他向民间、传统汲取营养,致力于自身艺术修养精进的一个法门,“从收藏的器物上感受古意,滋养一股文气。最终可以帮助我在书画上的深入。”自2000年后,维微师从著名画家张士莹学习国画。维微早年重点习书,并没有正式学画。但他自幼接触过不少书画家,受到绘画熏陶颇深,如现在的四川省中国画学会会长、著名画家刘朴,即与其是世交,“我9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两家还换了房子,虽然他大我17岁,但幼年的耳濡目染有很大影响。”加上其文心浓厚,天资颖悟,他在绘画方面的长进非一般所比。其绘画题材多见花卉鸟虫,其灵感至时,落笔纸上,兼工带写,往往设色清雅,笔致不俗。
游艺器与画
精进书之道
收藏和绘画,都是非常好的艺术道路,但维微并未忘记,书法仍是他的出发原点。他甚至说,“收藏和绘画,都是我非常热爱并倾注精力的艺术门类。但是,说到底,书法仍然是我最看重的。在我看来,中国艺术的根,在于哲学。而书法的轻重提按、笔画粗细、块面大小、运笔疾徐、方圆顿挫、黑白对比无不讲究阴阳变化,显现中国人理解世界的独特方式,并因此而涵咏华夏文化精华。”维微同时还提到,书法看似门槛低,人人可写,“但真正深入进去,有所建树,却非常难。而且因为手段单纯,也最容易枯燥。”正是此因,维微开始同时专注收藏、绘画领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器物收藏和画画,最终滋‘养’了我的书法。”
维微临池不辍,至今已历30余年之久。尤其是自1980年他到云南当兵开始,维微对书法的热爱和练习更加疯狂,“那时候睡上下铺,我在上铺,我就借下铺的床位,床单揭开,在床板上练。每天哪怕只有十几分钟空闲,也不放弃练习。一天不间断,一坚持就是30余年。”1986年,国防科工委组织一批艺术苗子,分赴全国各地亲身考察学习,维微就是其中一员。在此期间,维微开始有机寻访全国各地查看碑帖原本。“当时我被分到渭南进行书法创作,我还专门坐车赶到西安大雁塔,观看那里的《雁塔圣教序》。”大雁塔有我国历史上两块著名的石碑,一个序,序是唐太宗写的,记是唐玄宗写的,字是褚遂良写的。褚是唐代第二任的书学博士,刻工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万文绍。维微一站到碑前,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看过一天后,不尽兴,第二天又看了大半天才罢休。与真迹近距离面对,感受到气息,非常重要。”
2013年,维微专程去美国看大都会博物馆,但因旅行团只在大都会博物馆安排了40分钟,维微觉得不过瘾,决定脱团,“我在博物馆的旁边找了一家酒店,一早就起床赶到博物馆,直到闭馆才走。看了整整两天,真过瘾!”
维微不光多看,还善于思考。据其好友冯至诚撰文回忆,他曾与维微同游五凤溪一古寺,“敞殿前书有几幅劝善文之类,字体歪斜,状若蝌蚪。同游者皆不以为意,而维微却驻脚良久,揣摩字与书写者之关系。且由书及人,由人及书,娓娓道来,以此佑证书法与人,即字如其人道理之由来,由此得出观字追人,习书者成败全在其心源高下之论。闻其人之高论,复寻访书主闲聊证之,再观其字,遂感此字不复前字,所悟之处遂深一层。闻者想及维微处处留心颖悟之事,不禁暗为叹服。”
采访当日,维微还在七丈山房里现场写起书法,书体是他最喜爱也最擅长的篆书,“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词句来自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走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笔的不经意间都处处体现作者的用心,“不仅要考虑用笔的力度,吃纸的深浅,还要考虑到纸性、笔性、墨性;节奏、韵律、分寸必须讲就,深不至于太死,浅不至于太飘。”维微说,自己喜欢篆书的古意,同时又有自由发挥的空间。“书法必须有古意,还得有新意。没有古意就没有根,而没有新意就很难与现代人交流,借用《文心雕龙》话就是“气往轹古,辞来切今”。对这两者之间平衡的把握,需要习书者追着不放,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