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淦源 来源 :《收藏界》
在古代瓷器中,爵的形制与功用奇特
而神秘,装饰与内涵丰富而深邃,因而引起古陶瓷界、收藏界的极大兴趣和关注。本文试从爵的形制工艺和装饰文化方面作一简要解析。
一 、 瓷爵的源流与功用
首先认识“爵”字。许慎《说文解字》云:“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象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现在我们有幸看到许多古文字资料,真正认识了“爵”字。古文字学家孙海波《古文声系》“爵”条(图1)释甲骨文“爵”字云:“酒器也。前有流,后有尾,旁有,两柱,三足,象形。中有‘目’形者,其花纹也。”释西周《史兽鼎》铭文上的“爵”字:“或从止”。从甲骨文到西周金文,“爵”字从象形体逐渐向文字符号演变。解读了“爵”字,我们就掀起了爵的第一层神秘面纱。
爵有悠远的历史。目前已发现我国最早的爵是夏商时代泥质灰陶、白陶的制品,河南偃师二里头文化遗址有出土。最早的青铜器爵有偃师二里头出土的“乳钉纹爵”和“素爵”。商代到西周中期,爵作为礼器与其他青铜礼器一起供置于宗庙里,每逢祭祀,王公大臣用爵盛满鬯酒,侑祭祖先鬼神,然后把爵中之酒注入其他酒具中,给参加仪式的人分享。因而青铜器爵大为盛行,如“臣辰爵”、“父乙爵”、“康侯爵”等都是传世名器。西周昭王时的“盂爵”(图2)还有21字的铭文(图3),铭文中“王令盂宁邓伯,傧贝,用作父宝尊彝”,言王命盂省视邓伯,邓伯赠之以贝,盂作祭祀先父的宝贵礼器。郭沫若氏云“此盂与‘盂鼎’之盂自为一人”。周康王时的“大盂鼎”是赫赫名器,从鼎上长达291字的铭文可知盂的显赫地位。铭文内容为:周王告盂,文王受天佑之大命,武王承嗣文王原有疆域,进而灭商。商代因酗酒而亡国,周代忌酒而兴盛。要盂辅佐朝政,敬承文王、武王的德政。又赏赐盂祭物、衣服、车马和奴隶(参看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观赏此爵,3000年前的一段史实浮现于眼前。
西周晚期以后,就很少出现青铜器爵。宋代开始,瓷器逐渐替代青铜器用作礼器,瓷爵也就应运而生。越窑、景德镇窑、龙泉窑、德化窑等窑场各自在不同时期曾生产瓷爵,或名为“匏爵”。这些瓷爵很多还是专为宫廷烧制的。宋《郊庙奉祀礼文》:“庆历七年(1047年),礼院奏准修制郊庙祭器所状,……臣等参详古者祭天,器皆尚质,盖以极天下之物,无以称其德者,……今伏见新修祭器改用匏爵、瓦登、瓦之类,盖亦追用古制,欲乞祭天神位。”“故扫地而祭,器用陶匏,席以藁秸,因天地自然之性。”表明北宋庆历七年新制祭天的祭器有陶瓷的匏爵、瓦登、瓦礼器。宋佚名《中兴礼书》“明堂祭器”云:“(绍兴元年,1131年)四月三日,太常寺言,条具到明堂合行事件下项,一、祀天并配位,用匏爵陶器,乞令太常寺,具数下越州制造,仍乞依见今竹木祭器样烧造。”对匏爵的质地、式样都有明确的规定。越窑匏爵“吴越王钱氏取供后,当时民间禁不敢用,故今存者极少”(清刘体仁《七颂堂识小录》)。元代“国俗尚白”,许多祭器选用白釉,景德镇烧制的“太禧”款卵白釉瓷盘,就是掌管祭祀的太禧宗院专用器,故有卵白釉爵。元朝皇家圜丘设祭坛,圜丘主体建筑为宝蓝色调,元代景德镇陶工运用青花钴料配制釉汁创烧出蓝釉,施于用作祭器的器物上,故名为祭蓝釉,其中就有祭蓝釉爵。近年景德镇还出土有元青花栀子花纹爵。明代爵与簋笾豆一起作为太庙祭器。洪武元年,太庙祭器中有瓷爵16件(《明史》卷47),有传世品白釉爵。永乐时期,曾烧制许多白釉爵和青花爵,并创制出爵与盘组合成一体的“爵盘”。嘉靖时期烧造爵十分兴盛,嘉靖十七年(1538年)“饶州府解到烧完长陵等陵白瓷盘、爵共1510件”之多(《大明会典》卷201)。清乾隆时,烧制瓷爵的工艺达到新的高度。据《乾隆内务府纪事》载,八年(1743年)御窑厂奉旨烧造“洋彩黄地锦上添花爵盘二件,洋彩红地锦上添花二件,青花白地二件”。十八年(1753年)“正月二十日员外郎白世秀将九江关监督唐英送到天神坛祭器一案、地祗坛祭器七案并备用祭器”,其中天神坛一案,有白瓷爵十二支;地祗坛十案,有白瓷爵八十四支。
商代以来,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从甲骨卜辞开始,许多典籍都有名目繁多的祭祀记载。作为祭器,青铜爵、瓷爵在各种仪式中供置在先祖寝陵、太庙高堂。爵显然超然于现实生活中实用与陈设器物之外,也超越现实生活的世俗观念,在爵体上皇家宗族的兴盛与民族国家的辉煌相互交融。祭坛上渴望永恒的祷告,确立了爵在同时期的器物中显著而神圣的地位。因此,制造皇家祭器爵就非常慎重,要求严格,形制规范,工艺精湛。
二、瓷爵的形制与制作工艺
(一)瓷爵的形制
爵与尊、壶、簋、等器物比较,形体虽小,但结构较复杂,组成的部件多。最早的灰陶器爵为敞口,有流有尾或有流无尾,细腰带,平底,三锥状足,确立了爵的基本形态。商代青铜爵一般高约20厘米,如图2,深腹、圜底,前有开敞的流口,后有瓣状的尾,左右有两立柱,柱上有帽状顶,腹右边接,底部连接三棱面的三足,足外撇,足的高度约为整个器物高度的一半。整体造型修长而稳健,秀美而奇异。尤其是爵上的双柱,它的功能至今也没有定论。一种认为用爵饮酒时,以双柱碰到脸为限度,双柱有限制过量饮酒的作用。二是认为在祭祀时保持圣洁,爵上覆盖绸布防止灰尘,爵之双柱是用来撑起绸布,避免被爵中的酒浸湿。三是认为双柱没有实用功能,在敞开的舟状大口上起装饰作用。这样看来,双柱更为爵增添了许多想象空间。
瓷爵基本上保留了青铜爵的原型。但由于原材料和制作工艺不同,瓷爵又有自身的特征,随着时代的变化,各个历史时期的爵也都有时代风貌。以下就元至清景德镇烧制的名爵传世品形制作一简述。
元代:白釉爵(图4,安徽歙县元代窖藏出土),高8厘米,口径6.5×10.5厘米。敞口,口面呈舟状,口沿为波状起伏,爵流短而圆,尾尖而长,口沿左右的内侧有高出口沿约1厘米的乳头柱,外腹下部位有一道凸起弦纹,爵侧有一圆弧形的,两端粘于爵口与弦纹上,三足呈四棱形向外撇,足长约为爵高的三分之一,整个爵的重心低,造型古朴、稳健。祭蓝釉爵(图5,同上),高9厘米,口径7×11.5厘米,与白釉爵相比,此爵的足稍长,外撇的弧度稍大,弦纹较精细,整体制作较为工致,造型庄重、挺秀,应晚于白釉爵。
明代:洪武时的白釉爵(图6,南京博物院藏),高10厘米,口径7×15.5厘米,形制与元代白釉爵大致相仿,形体稍增大,按比例口之流与尾稍加长,双柱之顶端,有似莲蓬状的装饰。整体造型朴拙,唯莲蓬形柱顶颇精致。永乐白釉爵有两式:短双柱与长双柱(图7、图8,景德镇陶瓷考古所藏),两式均为平口沿,口流至尾加长,腹深似釜,三足较长且直,腹部弦纹较匀称,双柱莲蓬状顶同前朝。制作比前朝精致。永乐青花云龙波浪山峰纹爵(图9,同上),通高14.5厘米,口流至尾达20.3厘米,形制高大,双柱之高介于同期白釉爵长短两式之间。三足细长,稍外撇,造型伟岸。青花爵另有一式(图10,同上),口沿有起伏,流与尾两端上翘,为永乐晚期之作。此期间设计有带托爵,托为盘式(图11,同上),盘中有隆起之高坎,坎坡三等分设凹槽,凹槽空间正好安插爵之三足,阴阳吻合以稳固,整体统一(图12,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嘉靖青花云龙纹爵(图13,景德镇陶瓷馆藏),高9.5厘米,口流至尾长11.8厘米,口流与尾均缩短,沿袭永乐式样,爵之将前期的弧形改为“凹”字直角形,省去了腹外凸弦纹,腹浅且阔,足细长外撇,足长约为爵高的二分之一。造型古雅大方。祭蓝釉爵(图14,北京故宫博物院藏),高16厘米,口径6.6×12.7厘米,为此期又一式样,口浅深腹,圆柱形三足直而向外斜。
清代:乾隆青花云鹤纹带托爵(图15,景德镇陶瓷馆藏),通高13.4厘米,口流至尾长11.9厘米,爵口之流与尾外张上扬,圆腹,腹之一侧有圆弧形,三足为三棱形,足底尖细外撇呈蕉叶状,造型婉秀,线条柔美。托盘(图16,同上)与爵和谐成一体。构思承袭永乐之制,但制作工艺更为精湛。黄釉描金爵(图17,南京博物院藏),腹之一侧有衔环铺首,其设计颇为独特。祭蓝釉爵(图18,同上)则为复古之制,爵体似嘉靖青花爵,三足似嘉靖祭蓝釉爵,重心下移,古朴稳健又挺拔刚劲。粉彩胭脂红地饕餮纹带托爵(图19,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形制与青花器同。
纵观瓷爵形制的变化,大致从元至明永乐为一类型:平口、长流与尖尾、短足外撇,深腹似釜,重心低下稳重,是为匏爵。从明嘉靖到清乾隆为一类型:口沿起伏似波浪形,流与尾趋短而两端上翘,圆腹稍浅,足长外撇,重心上提,造型风格由古拙、质朴演化为端庄、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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