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柱的“人”与“书”
顾
桐
石为自然,氐是根本,国柱先生以石氐为字,大概也暗合了他为人为书的一种境界
国柱先生书法成就卓然。近年来,书界、学界称许赞赏,嘉言不胜枚拾。原中国书协副主席、创作评审委员会主任刘艺先生评价:“国柱草书源于传统又借鉴今人,涉猎广泛又自出新裁,尤其将章草之拙朴融于今草之灵动,更有独到之处,更显格调高古,此等成就非但得自勤学苦练,而且源于天资敏悟。两者相加,持之以恒,充实文化必有大成。”
我神往国柱先生已久。说神往,自然是由他的书法起。在报章、杂志、展览上每观,都会惊叹。其笔势夭矫、墨色苍逸、气韵生动、风格别具,常会使我进入一种融合自然的审美状态中。有一种说法:书法是艺术中的艺术。此话不能理解为书法是“高深”的艺术、是“顶尖”的艺术,是说书法艺术的特性与秉质。如果说,其它的艺术门类,如绘画、诗歌、音乐、舞蹈、雕塑等,都可状物摹情,于山色水影、花开鸟唱中得诸形神。书法却难,难在艺术是以形象表现社会现实,而书法的形象本是抽象,抽象又是形象,艺术之艺术的认知正在于此。所以,由书而人,想到国柱先生。但,春深不识东风面,十数年来竟是无缘相识。
认识国柱先生,是机缘巧至,他调任我所在的太原日报社工作。所见第一印象是:人书合一。书的古朴洒落,人的雅淡平和。来这个文化单位,他书名已大,卓然一家,员工们便寻各种机会索字。记得一次春节写联,他身旁围了数十号人,这个要写条幅、那个要写对联,他都一一写来,倘一字不好,还会重写。有个清洁工想要不敢开口,国柱先生见状,问了他的情况和自己喜欢的词句后,欣然一挥。国柱先生存于古风的平易和他的书法境界相互映照。后来,在与他交谈中,我不揣浅陋,说出自己对书法上的一个固执的看法,天赋论:即书法艺术是为一“道”,有人能至,有人不能至。抑或说不是谁都可以拨弄书法的。对此,国柱先生只是笑笑,未曾作答。再后来,见到他更多的书法作品,并读到他小传式的文章《岁月如歌》,恍有所感,便想到要修正一些自己的观点:天赋有,但天赋的涵义要拓展至更宽博的层面。
清笪重光说:“真境逼而神境生。”这真境大约就是另一种“天赋”,即人生况遇对于艺术感觉的深刻昭示和巨大影响。国柱先生从青少年到中年的30余年时间里,饱受困苦,历经折磨,而他却以一种坚韧不拔、淡定从容的态度,不怨天,未尤人,面对逆境,汲取学养,博览群书,坚守艺术。他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正是“天所赐予”的这种财富,使他胸臆开阔,百折不回。云散雨收,风停雪霁,生发奇丽壮美,一切自然而然。凭着对书法艺术的别一种领悟与理解,国柱先生行走其间,深研,苦磨,顿悟;习二王,摹颜柳,融章草,渐入佳境,最终形成了他书法艺术上独有的气质与美感。正如力群先生所推崇:“大气豪放,神采飞扬”。
著名章草书家陈巨锁先生在读到国柱先生的书法后,欣然道:“国柱作书入古出新,所书既不离陈法,而又不拘于陈法,喜能机杼圆活,蹊径自拓,得此手眼,故可名家也。”这是肯綮之见。是对国柱先生书法成就、书法境界的由衷称赞。对于书法,未入道者如我,常以为是“笔在我手,一挥而就”的事情,国柱先生改变了我的看法。去年,他主编《太原老城》一书,这是一册图文并重的城市史。当时,请他为该书题签。之后,他认真看了书稿,才题写了书名。这四个字,融于章草,高古遒劲,奇崛灵动,与书的内容风格、装帧设计浑然一体,可谓相得益彰。后来,他告我,为这几个字颇费周章,想了许久,不能动笔;写了许久,不能入境;神思疲费,呼之一出。书出版时,正逢首届晋商文化艺术周,此书一时“洛阳纸贵”,太原市委、市政府一次购走千余册,用做对外交流的一个文化礼品。
汉代杨雄说:“言,心声也;书,心画也。”道出书法是心灵图画的这一精辟见解。由是而观,中国书法正是中国传统文化、哲学思想、人文精神、个性追求所展开的一幅图画。国柱先生对此深有所悟。一次,在他办公室,看到他刚写的一幅作品,“敲雪煎茶”4个字,拙朴简古,浑然天趣。内容的意境和书艺的表述,结合得至美至妙,使人如入魏晋时代图画:漫天裹素、柴烟一缕、高士雅集、取雪烹茶。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请他将这幅字“卖”于我,他哪里肯。只是让我看纸。原来这是一张外皮纸,也即一令宣纸最外边的那张。这种纸磨边污损,书家多用来习字。也恰恰是这种情形,常常会“习”出“佳品”“妙品”及至“神品”来。那夜,并州初雪,国柱先生趁兴援笔,雅人深致,不意而成此作。果然,这幅作品在后来的多次展出中,吸引了许多人观看,佳评如潮。书界称赞:“神来之笔,至为难得。”中国书协学术委员、书画评论家姜寿田先生推崇备至,说:“以情势驭法度,恣肆真率,气格不凡,迥显草书之才。”
得于此,国柱先生做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书法的创作阶段,近于刻薄,有如瓷器过火,在一切近乎完美的准备后,也未必就会产生“窑变”——一种得于造化之功的结果。这当然不是说书法艺术存于悲观,也不是说书法艺术得在玄妙,是说书法艺术有一个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渐进过程。师承传统,遵于法度,形超神越;有心无心间,刻意率意间,偶然必然间,得之最难。书法艺术的境界,其实就是心灵达至的境界。国柱先生说,书法要打动别人,首先要打动自己。
这是彻悟。国柱先生书法成就有目共睹,我立于门外,不能置词。只是在相识与交往中,常常要由他的字想到他的“字”——石氐。他也常用此“字”做为笔名发表文章。我不知此字的由来,暗下猜度,觉得是他人生态度、艺术追求的一个观照:石为自然,氐是根本,两合可解为自然之本。这大概就是国柱先生为人为书的一种境界——取石的姿态,绝无矫饰;取氐的意蕴,立于根本。国柱先生以此为字,是喻也是合。
作者系太原日报社资深记者
(《山西日报》2010年1月22日第C4版) |